过去,谈辛苦最危险的职业,人们都会想到下煤窑。历史上,煤井不叫煤井而叫煤窑,这大概是因为挖煤全靠人工,井挖得不够深,更像一个窑洞的缘故吧。但不管叫煤井还是煤窑,反正都与辛苦和危险连在一起。除非是生活所迫,谁也不愿从事这个营生。
今天,机械取代了人工,劳动强度大大降低,采煤环境也得到了改善,但采煤仍然是一个高危行业,这是行业性质决定的,谁也改变不了。今天,为了保证安全,除了采煤工人,谁也不准轻易下井。因此在煤矿工作一辈子,从未下过井的并不在少数。对于我们这些人非煤矿工人来说,能有下井的机会,的确是非常难得了。
换上一身工作服,我们在随行人员的陪同下,乘坐垂直电梯就进入到井下。说是电梯,但和楼宇电梯不同,这是一个长方形的铁盒子,宽约一米,长约五六米,人面对面站着,两侧完全敞开,中间用链条拦着。进电梯的时候,头不小心撞到了铁架,发出了不小的声响。多亏带着安全帽,否则不定有多疼呢!
90秒!电梯只用了90秒的时间,就把我们垂直送到了500米的井下。矿井一般有三个井口,一个主井口,两个副井口。主口是运送煤炭的,副井口一个运送工人,一个运送设备。汽车、吊车等大机器都是大卸八瓣,运到井下再重新组装。
往里面走,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难受。空气是新鲜的,地面是干净的。除了头顶没有蓝天,三面是水泥外,就像行走在马路上:两侧有电线,地面有下水道,不远就有一个指示牌,告诉我们距离工作面还有多远。地面很平坦,偶尔也有起伏。每间隔百米远,两侧就有一个凹槽,就像高速路上的临时停车处,便于设立工作站,或供行人躲避行驶的车辆。因为是刚下来,大家心情十分兴奋,走起路来也健步如飞,没觉出一点儿累。
开始时,我还有方向感,是向北走的。为了验证对错,我问同行的一位采煤工,他摇摇头。在他们意识里,只有前后和左右,没有东西和南北。人一到井下,就失去了方向感,还不如我这样初次下井的人。就这样向北走了500米,又向右转弯走了一百米,环境远远不如以前了:空气湿漉漉的,弥漫着浓浓的煤气味儿,地面也变得坑坑洼洼起来,不知道是什么原因,光线也阴暗下来。这时身上开始感有点疲倦。
来到一扇大铁门前,有人出来拨动按钮,大门吱吱呀呀地打开。走过几十米,用同样方法又打开另一扇大门。刹那间,一股浓浓的煤气味迎面逼来,呛得人几乎不能呼吸,五脏六腑似乎开始翻腾起来。仔细一看,两边和头顶再也不是什么水泥墙面,而换成了黑黑的煤墙,空气中全是细细的雨雾,“雨点”滴滴答答地从头顶掉下来。
煤墙表面,包裹着一层铁丝网。据介绍,为防止煤块掉下或脱落,需将铆钉打进煤层2米长,外面用锚杆和铁网封上。这样煤层就不会断裂坍方,煤块也不会掉下来。我问一位随行人员,如果人仰面往顶部煤层打入铆钉,煤块和煤粉会不会落人脸上?他们呵呵一笑,现在全都是机器了,人根本不用仰面,你说的那种方法,早就被淘汰了。
等了10分钟,驶来一辆脚轮车。这是专门用来载人的脚轮车,人从后门弯腰爬进去,分坐在两层,头顶是一根铁棍做扶手。这样晃晃悠悠走了20分钟,中间接上了10几名员工,每个人都头戴安全帽,腰上扎着武装带(皮带),像全副武装开赴前线的战士。车在巷道行驶,发出巨大轰鸣声——更像一辆装甲车了。车轮飞转,水花飞舞,展开了一块美丽透明的白布,有水点儿透过窗口飞进来,打在身上凉凉的。巷道只有5米来宽,是地地道道的“单行道”。隔一段距离,设有专门会车的地方,如果发现前有来车,便停下来稍等一会儿。巷道太长,走路需要很长时间,因此只要看到人,就必须停下来,接上人再继续往前走。
一堆机器堵住了去路。车停下来,我们从车中钻出来,便一脚踏进了积水中。那水有十几厘米深,水下是软软的淤泥。因为地面是倾斜的,水势显得格外猛烈。转过一道弯,前面是液压部件,我们只能侧着身子往前走。在我们周边,到处都是支架、电线和机器部件。一件件液压器,像一个巨人,伸出粗壮有力的胳膊,支撑起被掏空的三面墙壁。留下对面一侧,正好用来开采。一扇直径约三米,长着许多“钢牙”的转盘,就是采煤机。只要转动起来,煤层就脱落下来,变成了大大小小的煤块,通过铺设在下面的传送带,源源不断地输送到主井附近的煤仓,再装进垂直升降的煤斗,通过提升装置提升在地面。
返回时,先乘坐脚轮车,后步行到出口处,顺便参观了避难中心。这个避难中心,其实一个住所,里面储存着充足的生活用品,可以维持多人生存很长一段时间。秘鲁矿难,就是因为有避难中心,才挽救了不少人的生命。国家认识到避难中心的作用,于是在全国推行。对此不少人表示反对,认为国家领导人不懂煤矿管理,见什么学什么,纯粹是瞎折腾,出了事故哪里有时间跑到那里?也有人表示赞成,认为这使员工又得到一层保护。不管怎么说,这都体现了对生命价值的尊重,是时代和社会的一种进步。
从避难中心出来,沿着来路返回,走到副井口,才知道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,身体也觉出了十分困乏。乘电梯上来,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,此时我们才真正懂得了空气和阳光的珍贵。